這次散步時我的心情相當平靜。
我只是慢慢地喝著酒,慢慢地抽著菸,慢慢地把我跟涼花兩人的足跡重新複習一遍即使是這個時候,我也沒有忘記把菸蒂丟進隨身菸灰缸裡頭。
身體逐漸變得暖和起來。
記得我們是在這裡相遇的,記得我們是第一次在這裡散步的,記得我們總是在這裡一起搭上公車,記得我們總是來這間超市買菜,記得我們總是在想要吃外食的時候跑去附近的家庭餐廳,記得如果需要買便當的時候我點的永遠都是炸雞便當,區別只是鹽味跟醬油口味兩種而已。
真是令人捨不得。
這裡好像是第一次讓涼花在外面尿尿的地方。
高架橋下除了安靜之外多少也能遮擋風雪,我隨意地找了個位子坐著,一個人獨自吃起蛋糕,順便把第二瓶酒也打開,一口咖啡牛奶一口奶酒,讓它們在嘴裡調味。
味道很好。
但是我果然不喜歡草莓蛋糕。
東京輕而易舉地把我的夢打醒。
我像是逃避一樣躲在京都哪也不去,以為那是我的桃源鄉,以為這就是我所尋覓的生活;然而擁擠的人潮、混亂的各條鐵路卻徹底澆熄了這一年累積起來的小小希冀。
世界依舊是那個模樣。
東京車站某一角,披著大大的布條。
那大概是所謂的人身事故。
但是除了「發現者」之外,卻沒有半個人因此而駐足,大家只是很有默契地避開那塊區域,冷漠地繼續自己的人生。
像我這樣過於纖細的人,搭乘夜行巴士絕對不是一件舒服的事。我沒辦法坦然入睡,對這趟旅行會發生什麼也一無所知。生理心理壓力同時襲來,每停留一次我就得下車上一次廁所。
帶著這樣虛弱的狀態來到了東京,在車站看到那片藍色的布。
無論是不是意外,你都應該很累了吧?
我搭上前往青森的新幹線。
在車上,第一次翻看起《人間失格》。
這次的事件涼花並沒有錯。
以事實而論,我是這樣想的。但心底卻又有個人在哭喊,泣訴著她有了開頭,之後便也會和那些女孩子們一樣:一樣無法承受拉扯,一樣無法承受我的無理取鬧。
她有她的人生,她不可能永遠這樣陪著我。
陪著已經完全壞掉的我。
完形崩壞。
真正的我,到底是什麼樣子呢?是那個將所有人視為「物品」,打從心底厭惡這世界所有一切的我?還是那個認為人類永遠擁有希望,自以為憑著自己的力量想要改變世界的我?
可是透過我自己的實驗,早已經知道人類這個物種是沒救的啊。
重複犯下同樣的錯誤。
看上去充實卻麻木異常的人生。
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進行這些無意義的實驗,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抗拒自己中二的那一面那樣選擇的話,想必十分輕鬆吧。無須努力也可以獲得世界上大多數人羨慕的成就和生活,恣意妄為地活著,甚至張揚跋扈地活著又或者運用自己的「能力」,像個垃圾一樣愉悅地活著。
到頭來還是一樣。
我愛著她,也害怕失去她。
我愛著這世界,卻也憎恨著這世界。
所以,只要殺死自己就好了。
切開來之後,裡面什麼都沒有。
只熟悉京坂電車系統的我一下車就感覺到了不安。
人生從來沒有過自己一個人遠行的經驗,更別說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都市。三月並不是青森的旅遊旺季,這時節還有殘雪,卻已經不再壯麗。青森櫻花雖然有名,但偏偏此時離花見還有好一段時間。
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書看完的。
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金木站的。
這個小鎮已經死了。
即使有著太宰治的名號加持,但除了我之外根本沒有其他遊客。我進到斜陽館,走在那棟洋房,木質地板卻完全無法讓我覺得踏實。
他的照片,他曾經使用過的東西,他的手稿。
明明以你為主角的動畫作品正在熱映中,青森卻是長年如此嗎?
這裡什麼都沒有。
沒有便利商店,沒有雜貨店,沒有攤販,理髮廳雖然招牌亮著,鐵門卻是深鎖。即使是三味線表演的時間,觀眾也只有我一個人而已。這裡是你的故鄉,但是你看到故鄉變成這樣的時候,又會怎麼想呢?
這裡什麼都沒有。
酒喝完了,藥吃完了。
我把垃圾收拾進袋子裡,走去最近的便利商店處理掉。
垃圾桶被風雪掩蓋,看起來就像是露著門牙對我笑一樣。
我回到涼花尿尿的地方。
雪已成堆。
我躺了下去,將自己的外套和禦寒配件一件一件脫下。
剩下一件白色的襯衫,一件黑色的牛仔褲。
我將眼睛閉